暴雨倾盆,屋外早已是黑云密布。宁安和随行侍卫都没来得及戴上蓑衣,一行人一路冒雨奔回了城里。

众人好不容易就近寻了一处医馆,伤重的少年被几名侍卫抬往里间由大夫诊治,随后侍卫们去往偏厅休憩,而宋卿卿和苏裴晗坐在前厅中等候。

尽管周遭声音嘈杂,但宋卿卿却不可避免地忆起方才的那一幕。

少年满身的伤痕似乎比上一世她在后宫中初见他时更为惨烈。

宋徽元刚被父皇寻回时,宫人好歹还顾忌着他皇子的身份,自然不敢苛待于他。但父皇平时朝事繁杂,就连她一整月都可能见不上父皇一面,更何况是宋徽元这个半路被找回宫来的儿子。

窗外倏尔传来一声轰隆隆的炸雷声,却掩不住里间乍然的呼救。

苏裴晗立即站起身来,疾步朝里走,宋卿卿也跟了上去。

本该阖眼躺在榻上的少年此刻满是戒备,他一只手臂紧紧勒住大夫的脖子,另一只手上捏着的银针正对着大夫的眼珠。

一看到苏裴晗二人走了进来,大夫大声唤道:“二位快来和这位小兄弟解释解释,老夫刚才不过是想用银针替他治伤。谁料这小公子一睁眼就扬言要废了老夫这双眼睛啊!”

少年将身体完全隐于暗处,那张被宋卿卿擦得干净的脸勉强在光亮中露出一半,那只墨色的冷眸中闪着阴鸷怀疑的暗芒。

苏裴晗向前走近了一步,试图安抚他道:“小公子,这里是医馆。我们方才在郊外发现你倒在路上,这才将你带来了此处。”

“站住!”

眼见苏裴晗悄悄越走越近,少年立即手臂用力,更将银针靠近了大夫的眼睛几分,吓得大夫张开双手做求饶状,急色道:“公子止步!”

苏裴晗无奈停下脚步。少年微微抬眸,如困兽般的目光将屋内布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。年事已高的大夫被紧勒着他脖颈的手臂惊得大气都不敢喘。

直到窗外再一次响起一声震耳的惊雷,苏裴晗身侧突然掠过一道风,一个精致的玉壶倏然从天而降,直直砸中少年的额头。

那力气极大,玉壶正中脑袋发出清脆的声响。少年顿时没了意识,瘫软在地上。

宋卿卿死死攥紧壶口。玉壶受不住她的劲道,在她掌心四碎开来,滴滴鲜血顺着她的掌纹一颗颗砸在地砖上。

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。大夫得了救,捂着脖颈大口呼吸。

苏裴晗急色走上前,并未将目光分给旁人丝毫。他将宋卿卿那只流着血的手放在自己手中,厉声道:“大夫!快给她医治!”

大夫得了令,从地上爬了起来。宁安等人远远听见屋里的声响也都赶了过来。

宋卿卿脑袋嗡嗡一片鸣声,只能呆愣愣地随着旁人的动作而行动。但目光却紧紧锁在倒在床榻边的那个少年身上。

一看到他挟持大夫的场景,她又不自觉回忆起她与他在延福殿的最后一面。

若说一开始她得知苏裴晗带上马车的人是宋徽元时,她还能强忍着和他呆在同一处空间里。但方才那一幕,却叫她铆足了劲给他一击。

前世二人相处甚密,宋徽元害怕雷声的事情是只她一人才会知道的秘密。

从前每每遇上惊雷,她都会冒雨赶回皇宫,力求时时陪在他身旁,只为庇护他安稳度过难熬时分。

但如今她回过神来,只后悔自己怎么没能换个更锋利的东西,比如她头上珠钗。若是能趁着他分神之际,直接刺中他的心脏,那便是永绝后患。

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,但按照大宋国律法,若是她因救人而杀人,最多也不过是失去公主的身份。这买卖倒是划算。

掌心传来的刺痛唤回她的思绪。宋卿卿轻嘶了一声,流着血的手下意识想要捏紧,却被另一只修长的手阻了动作。

“公主若是能因为这痛长些教训也好。”

她掌心被瓷片划破了好几处,一只玉白小手上伤痕累累。苏裴晗紧锁着眉头,按照大夫的嘱托,将碾好的草药细细敷在她的伤口上。

宋卿卿被痛得呲牙咧嘴,脸蛋皱成一团,“好疼!你给本公主轻点!”

苏裴晗小心吹了吹她的伤口,耐心替她上着药。他长长的睫毛落在眼下留了一片阴影,嗓音却如同山上雪一般冷冰冰道:“公主下次要是再这样莽撞行事,臣定将公主做的好事都禀告给皇后娘娘。”

一提起谢芜,宋卿卿嚣张气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她努了努嘴,嘟囔道:“卑鄙小人!”

苏裴晗挑了挑眉,笑道:“公主说得是。”

宋卿卿闷哼一声,扭过头去盯着窗外。

穿堂而过的风卷起珠帘落下清脆的声音。一刻后,宁安走了进来,在苏裴晗身侧微微伏身道:“公子,那人已无碍。”

苏裴晗朝他点了点头。宋卿卿长叹了一口气,掩不住满脸失望。

要是她刚才力气再大些就好